林泰来感到了深深的蛋疼,自己一个穿越者,怎麽就被挤兑到这份上了?
申时行不愧是顶级的人精,这琢磨人的功夫。真是一言难尽,在大明列代首辅里排个前三问题不大。
长考之后,林泰来不得不艰难的吐露出了一个名字:「陈矩。」
有的时候,善意的谎言也是有必要的
申时行当即茅塞顿开丶恍然大悟,如果是陈矩陈太监,那就不奇怪了。
陈矩乃是如今司礼监里排名第四的秉笔太监,地位很高,类似于文臣里的大学士。
嘉靖中期净身入宫,资历很老,那时候连张居正都还是刚出道的新人。
这太监很信佛,为人也很佛系,外号陈佛。
不过申首辅还是搞不懂,身为第四号秉笔太监的陈佛怎麽就成了林泰来的「细作」?
但只要事情发生在林泰来身上,那就一切皆有可能,也不用大惊小怪。
为了让林泰来安心,申首辅又说:「你放心,我就假装不知道,一切照旧。」
对于申首辅的政治素养,林泰来还是相信的,但他不想再继续这个无聊的话题。
于是林泰来另起话头说:「这封《酒色财气疏》出现,你们内阁要有麻烦了。」
对此申时行也不否认,叹口气说:「显而易见,皇上必定会被激怒。
而内阁被夹在了中间,又要安抚皇上,又要想办法保人。
虽然雒于仁不是我们的人,但在文人道义上,还是必须尽力保他,否则就要被骂成严嵩了。」
这就是大明内阁的困境,平常要挨清流势力的骂,但到了清流势力朝着皇帝「敢言直谏」时,内阁还得尽力保人。
而严嵩就不保人,也不管进谏大臣的死活,最后名声成什麽样了?
随后申时行又说:「不过也没什麽大不了的,这样事情近些年发生很多次了,虽然很令人倦怠,但总是能处理。」
林泰来不置可否,又问道:「这次首辅想怎麽处理?」
对林泰来真没什麽可瞒的,申时行胸有成竹的答道:
「先对陛下说,这是雒于仁企图卖直求名,请陛下冷静不要上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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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后再说,如果因为奏疏直接降旨处罚雒于仁,那就会附带着将奏疏内容公开,导致天下人都能看到诋毁陛下的内容,反而影响不好。
所以最佳的处理方式是,首先将奏疏留中不发,然后私下里想办法劝说也好,威逼也好,让雒于仁主动辞官,为陛下出气。」
不得不说,申时行这左右调和的功力也是炉火纯青了,但改变不了大势。
林泰来叹了口气,「我说的内阁危机不是当下,而是以后,不是眼前,而是长远。
这样的奏疏出来,只怕会彻底刺激到皇上,今后与大臣对抗情绪越来越重,甚至会迁怒内阁。
而你们这批阁老夹在皇上和外朝之间,辗转腾挪的空间也会越来越小,注定要陷入危机。」
在历史上,《酒色财气疏》出来之前,万历皇帝不朝丶不郊丶不庙丶不讲,明面上是通过「请假」方式,还要找藉口。
比如下旨对大臣说,「腰痛脚软,行立不便」,或者是「足心疼痛,步履艰难」,或者是「头晕眼黑,身体尚软」等等。
而《酒色财气疏》之后,万历皇帝就开始直接罢工了,连请假都不请了。
而且在这封奏疏之前,万历皇帝很少对奏疏留中不发,奏疏都能按正常程序走。
就是从《酒色财气疏》开始,万历皇帝开始大量的对奏疏留中不发。
很多奏疏尤其是直言进谏的奏疏,到了皇帝手里就像是泥牛入海丶人间蒸发了,连个反应都没有。
当然万历皇帝也不是完全荒废政务,对于他认为有必要回应的奏疏,还是有御批下发。
在此之前,内阁还能当个和事佬;在此之后,万历皇帝连内阁都看不顺眼了,稍不顺心就逼走一个阁老。
如果说万历皇帝和大臣之间的对立情绪有个逐渐积累加深的过程,那麽《酒色财气疏》就是量变引起质变的一个因子。
林泰来站在穿越者的维度上,能看到这些远景,但申时行身处局中,肯定没有林泰来这种维度的眼界,即便再聪明也没用。
不过经过林泰来的强力点拨,申时行还是隐隐约约的觉察到了未来「天机」。